蕭然身形一頓，語音中泛著些許涼意：“我，曾蔔過一卦。”

翎翊眉心一跳：“怎樣？”

蕭然唇角翹的有些慘淡，神仙的命途，他費盡心思去算，也不過得了一個影影綽綽的模糊鏡像，照實道：“命中劫數，與是否蒙冤無關。”

翎翊楞了片刻，苦笑道：“就是不能回來咯？”

蕭然繼續往前走，淡淡拋下一句：“苦劫不會白歷。”

身後徒留孤零零站著的黛袍男子和一池清寒的水。

黎若因回到房中時已然暮色沈沈，吐出一口血後便倒在地上沈沈昏睡了過去，再次醒來時已然天色大亮，從冰冷硌人的地面上爬起來，方推開門便被兩個小廝打扮的人攔住了：“小姐，老爺吩咐，您身子不好，還是在房中好好歇息。”

黎若因輕笑一聲，她說怎麽昨天謝氏沒來趁火打劫要了自己的命，原是父親怕她跑了，特地派了兩個人來看著，倒是歪打正著，讓自己還有睜開眼的機會。

她咵啦一聲敞開房門，指指屏風後榻上的人，聲音沙啞：“阿蕓還未安葬。”

兩人不由一楞，面面相覷半晌，才道：“那容小的去回了老爺，找幾個人把她埋了。”

黎若因靠在門框前，身上華服未褪，鮮血已然凝固在綢緞上，擡手拔下發間金釵遞給其中一個人：“於父親而言，不過就是死了個下人罷了，你們又何必去回他，這副金釵少說也值三百兩銀子了，幫我置辦一副棺材，梓木楠木都行，要好的，將阿蕓安葬在城北空竹庵附近的林子裏，悄兒悄兒的，剩下的銀錢你們哥倆分分罷。”

城北的空竹庵是業州城一處不大不小的尼姑庵，將她葬在那裏，清凈不說，大概也方便她下半生時常予她燒些紙錢，說說閑話。

兩個小廝皆眼前一亮，這些個銀兩足夠他們七八年的薪俸了，哪裏能不答應，忙哈腰低頭應了下來，正巧黎太守不在，便派了其中一個出去置辦了這些事情。

黎若因轉身回房，在屏風後枯坐了一天，水米未進，也著實沒有進水米的心思，倒是受她之托的兩個小廝，許是驀然飛來大筆銀兩樂餘而為，許是看她渾身血漬落魄可憐，夜裏悄悄給她送了些吃喝，卻也沒吃幾口便放下了。

翌日一早，黎若因直起幾近透支的身子，陽光透過窗戶紙淺淺灑到她面上，她不由蹩眉，托兩個小廝遞進來一盆水靜了面，方把自己拾掇的像了些人樣，邊聽小廝悄悄對她道，約摸半個時辰前，老爺回府了。

黎若因放下帕子，長長的睫毛垂著，在眼瞼下投出一雙蝶翅似的影子，半晌道：“給我準備紙筆來。”

黎府中近日來氣氛有些不對，黎若因曉得自己要擔這大半的責任，是以需得解決了這個爛攤子，可若想要解決了這個爛攤子，恐怕也只有將自己與黎府抽離這一個法子了，反正自己的母親就快生了不是麽。

她這只鵲呵，從父親打量著要將為自己招贅時就已經飛的挺不自在的了，現下有了斑鳩要入巢，且還是自己當初誠心誠意跪了一炷香，游方道士斷言是貴子的斑鳩，現下倘若她能遁入空門，何樂而不為？

當然這一切是基於，她父親可以不認這個女兒，但她父親依然是個鐵面無私的好太守，不會讓她的阿蕓枉死的好太守。

這是她長守青燈前唯一的念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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